我的父親

 


父親出身於江西,年輕時在東北長大,當時東北被日本人所竊據。有天我問他,日本人統治到底是怎回事呢﹖他只說,有些事他連回憶都不願意,你們年輕人很難理解。後來看張學良相關紀錄片,聽東北老人講,日本人會因中國乘客吐了口痰,就把他丟進火車鍋爐活活燒死。自此之後,為了父親,我就儘量拒買日貨。

我愛好古典音樂,是父親培養的。我小學的時候,他就一卷一卷鼓勵我們聽。我跟妹妹一邊聽田園交響曲,一邊模仿貝多芬在鄉間小徑散步,邊玩邊養成聽古典音樂的習慣;還因姐姐調皮把父親音樂帶洗掉,跟姐姐吵架。等長大後,發現自己不喜歡人聲,有天跟父親聊音樂,他說他也不喜歡人聲。原來是遺傳啊!

父親是音響高手。我送給他的喇叭,一定會被支解重組,加東添西。他是擴大機高手,因此我需要兩聲道擴大機時,總是找他做。他都用最好的零件,最札實的用料,就算小小桌上型喇叭,也能推出驚人的聲音,音色細膩樂聲悠揚,感人至極。他的擴大機,曾陪伴我渡過東莞無數寂寥時光;等我調回台北,把這個因用料扎實,重得像石頭,常讓我行李超重的擴大機帶回,現在我老公每天用它放音樂,每放一次,就想到父親一次。

我迷上音樂電影,父親對音樂的品味跟我最像,就常常找他看音樂電影。我出電影票錢,爸總堅持回請我吃飯,有時還會講講他對媽深厚的感情,如何陪媽度過憂鬱症;說我愛恨分明、頑固執著的脾氣,跟媽是一個模子。還記得有次看「永遠的一天」(Eternity and a day),音樂很好聽,但不是音樂電影,講喪偶老人對妻子的欠疚、對流浪兒童與老狗的不捨、對生命的感懷。爸說:不是音樂電影,但是好電影,他很喜歡。

組了家庭劇院後,我就找他來家裡看,但發覺他總是坐不久,就嘀咕說怕媽媽擔心之類的話,要回家;我漸漸就不找他到我家看,改成把電影送到他那邊。爸爸為人溫和,但有時就變成不懂得爭取權益,一生中不少事情,都靠個性強悍的媽唱黑臉爭取,所以爸對媽極為感恩。

爸一生好作研究,並把這樣的頭腦遺傳給我。我好寫邏輯複雜的程式,樂在其中,從來不需小氣地怕別人學,因為就算把程式碼全部公開,同仁也常因邏輯太複雜學不會。能夠悠遊地靠天份活在這世上,只能感謝我的父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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